今天是2024年11月24日 第47周 星期日
代人,时大变了。
我们生活在大地上,但我们的梦想超越天空。
實踐論
實踐論
論認識和實踐的關係——
知和行的關係
(一九三七七月七日)
馬克思以前的唯物論,離開人的社會性,離開人的歷史發展,去觀察認識問題,因此不能了解認識對社會實踐的依賴關係,即認識對生產和階級鬥爭的依賴關係。
首先,馬克思主義者認為人類的生產活動是最基本的實踐活動,是決定其他一切活動的東西。人的認識,主要地依賴於物質的生產活動,逐漸地了解自然的現象、自然的性質、自然的規律性、人和自然的關係;而且經過生產活動,也在各種不同程度上逐漸地認識了人和人的一定的相互關係。一切這些知識,離開生產活動是不能得到的。在沒有階級的社會中,每個人以社會一員的資格,同其他社會成員協力,結成一定的生產關係,從事生產活動,以解決人類物質生活問題。在各種階級的社會中,各階級的社會成員,則又以各種不同的方式,結成一定的生產關係,從事生產活動,以解決人類物質生活問題。這是人的認識發展的基本來源。
人的社會實踐,不限於生產活動一種形式,還有多種其他的形式,階級鬥爭,政治生活,科學和藝術的活動,總之社會實際生活的一切領域都是社會的人所參加的。因此,人的認識,在物質生活以外,還從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中(與物質生活密切聯繫),在各種不同程度上,知道人和人的各種關係。其中,尤以各種形式的階級鬥爭,給予人的認識發展以深刻的影響。在階級社會中,每一個人都在一定的階級地位中生活,各種思想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
馬克思主義者認為人類社會的生產活動,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級向高級發展,因此,人們的認識,不論對於自然界方面,對於社會方面,也都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級向高級發展,即由淺入深,由片面到更多的方面。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內,大家對於社會的歷史只能限於片面的了解,這一方面是由於剝削階級的偏見經常歪曲社會的歷史,另方面,則由於生產規模的狹小,限制了人們的眼界。人們能夠對於社會歷史的發展作全面的歷史的了解,把對於社會的認識變成了科學,這只是到了伴隨巨大生產力——大工業而出現近代無產階級的時候,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科學。
馬克思主義者認為,只有人們的社會實踐,才是人們對於外界認識的真理性的標準。實際的情形是這樣的,只有在社會實踐過程中(物質生產過程中,階級鬥爭過程中,科學實驗過程中),人們達到了思想中所預想的結果時,人們的認識才被證實了。人們要想得到工作的勝利即得到預想的結果,一定要使自己的思想合於客觀外界的規律性,如果不合,就會在實踐中失敗。人們經過失敗之後,也就從失敗取得教訓,改正自己的思想使之適合於外界的規律性,人們就能變失敗為勝利,所謂「失敗者成功之母」,「吃一塹長一智」,就是這個道理。辯證唯物論的認識論把實踐提到第一的地位,認為人的認識一點也不能離開實踐,排斥一切否認實踐重要性、使認識離開實踐的錯誤理論。列寧這樣說過:「實踐高於(理論的)認識,因為它不但有普遍性的品格,而且還有直接現實性的品格。」[1]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辯證唯物論有兩個最顯著的特點:一個是它的階級性,公然申明辯證唯物論是為無產階級服務的;再一個是它的實踐性,強調理論對於實踐的依賴關係,理論的基礎是實踐,又轉過來為實踐服務。判定認識或理論之是否真理,不是依主觀上覺得如何而定,而是依客觀上社會實踐的結果如何而定。真理的標準只能是社會的實踐。實踐的觀點是辯證唯物論的認識論之第一的和基本的觀點[2]。
然而人的認識究竟怎樣從實踐發生,而又服務於實踐呢?這只要看一看認識的發展過程就會明了的。
原來人在實踐過程中,開始只是看到過程中各個事物的現象方面,看到各個事物的片面,看到各個事物之間的外部聯繫。例如有些外面的人們到延安來考察,頭一二天,他們看到了延安的地形、街道、屋宇,接觸了許多的人,參加了宴會、晚會和群眾大會,聽到了各種說話,看到了各種文件,這些就是事物的現象,事物的各個片面以及這些事物的外部聯繫。這叫做認識的感性階段,就是感覺和印象的階段。也就是延安這些各別的事物作用於考察團先生們的感官,引起了他們的感覺,在他們的腦子中生起了許多的印象,以及這些印象間的大概的外部的聯繫,這是認識的第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中,人們還不能造成深刻的概念,作出合乎論理(即合乎邏輯)的結論。 社會實踐的繼續,使人們在實踐中引起感覺和印象的東西反覆了多次,於是在人們的腦子裡生起了一個認識過程中的突變(即飛躍),產生了概念。概念這種東西已經不是事物的現象,不是事物的各個片面,不是它們的外部聯繫,而是抓着了事物的本質,事物的全體,事物的內部聯繫了,概念同感覺,不但是數量上的差別,而且有了性質上的差別。循此繼進,使用判斷和推理的方法,就可產生出合乎論理的結論來。《三國演義》上所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我們普通說話所謂 「讓我想一想」,就是人在腦子中運用概念以作判斷和推理的工夫。這是認識的第二個階段。外來的考察團先生們在他們集合了各種材料,加上他們「想了一想」之後,他們就能夠作出「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是徹底的、誠懇的和真實的」這樣一個判斷了。在他們作出這個判斷之後,如果他們對於團結救國也是真實的話,那末他們就能夠進一步作出這樣的結論:「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是能夠成功的。」這個概念、判斷和推理的階段,在人們對於一個事物的整個認識過程中是更重要的階段,也就是理性認識的階段。認識的真正任務在於經過感覺而到達於思維,到達於逐步了解客觀事物的內部矛盾,了解它的規律性,了解這一過程和那一過程間的內部聯繫,即到達於論理的認識,重複地說,論理的認識所以和感性的認識不同,是因為感性的認識是屬於事物之片面的、現象的、外部聯繫的東西,論理的認識則推進了一大步,到達了事物的全體的、本質的、內部聯繫的東西,到達了暴露周圍世界的內在的矛盾,因而能在周圍世界的總體上,在周圍世界一切方面的內部聯繫上去把握周圍世界的發展。
這種基於實踐的由淺入深的辯證唯物論的關於認識發展過程的理論,在馬克思主義以前,是沒有一個人這樣解決過的。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論,第一次正確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唯物地而且辯證地指出了認識的深化的運動,指出了社會的人在他們的生產和階級鬥爭的複雜的、經常反覆的實踐中,由感性認識到論理認識的推移的運動。列寧說過「物質的抽象,自然規律的抽象,價值的抽象以及其他等等,一句話,一切科學的(正確的、鄭重的、非瞎說的)抽象,都更深刻、更正確、更完全地反映着自然。」[3]馬克思列寧主義認為:認識過程中兩個階段的特性,在低級階段,認識表現為感性的,在高級階段,認識表現為論理的,但任何階段,都是統一的認識過程中的階段。感性和理性二者的性質不同,但又不是互相分離的,它們在實踐的基礎上統一起來了。我們的實踐證明: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才更深刻地感覺它。感覺只解決現象問題,理論才解決本質問題。這些問題的解決,一點也不能離開實踐,無論何人要認識什麼事物,除了同那個事物接觸,即生活於(實踐於)那個事物的環境中,是沒有法子解決的。不能在封建社會就預先認識資本主義社會的規律,因為資本主義還未出現,還無這種實踐,馬克思主義只能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產物。馬克思不能在自由資本主義時代就預先具體地認識帝國主義時代的某些特異的規律,因為帝國主義這個資本主義最後階段還未到來,還無這種實踐,只有列寧和斯大林才能擔當此項任務。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之所以能夠作出他們的理論,除了他們的天才條件之外,主要地是他們親自參加了當時的階級鬥爭和科學實驗的實踐,沒有這後一個條件,任何天才也是不能成功的。「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在技術不發達的古代只是一句空話,在技術發達的現代雖然可以實現這句話,然而真正親知的是天下實踐着的人,那些人在他們的實踐中間取得了「知」,經過文字和技術的傳達而到達於「秀才」之手,秀才乃能間接地「知天下事」。如果要直接地認識某種或某些事物,便只有親身參加於變革現實、變革某種或某些事物的實踐的鬥爭中,才能觸到那種或那些事物的現象,也只有在親身參加變革現實的實踐的鬥爭中,才能暴露那種或那些事物的本質而理解它們。這是任何人實際上走着的認識路程,不過有些人故意歪曲地說些反對的話罷了。世上最可笑的是那些「知識里手[4]」,有了道聽途說的一知半解,便自封為「天下第一」,適足見其不自量而已。知識的問題是一個科學問題,來不得半點的虛偽和驕做,決定地需要的倒是其反面——誠實和謙遜的態度。你要有知識,你就得參加變革現實的實踐。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變革梨子,親口吃一吃。你要知道原子的組織同性質,你就得實行物理學和化學的實驗,變革原子的情況。你要知道革命的理論和方法,你就得參加革命。一切真知都是從直接經驗發源的。但人不能事事直接經驗,事實上多數的知識都是間接經驗的東西,這就是一切古代的和外域的知識。這些知識在古人在外人是直接經驗的東西,如果在古人外人直接經驗時是符合於列寧所說的條件「科學的抽象」,是科學地反映了客觀的事物,那末這些知識是可靠的,否則就是不可靠的。所以,一個人的知識,不外直接經驗的和間接經驗的兩部分。而且在我為間接經驗者,在人則仍為直接經驗。因此,就知識的總體說來,無論何種知識都是不能離開直接經驗的。任何知識的來源,在於人的肉體感官對客觀外界的感覺,否認了這個感覺,否認了直接經驗,否認親自參加變革現實的實踐,他就不是唯物論者,「知識里手」之所以可笑,原因就是在這個地方。中國人有一句老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句話對於人們的實踐是真理,對於認識論也是真理。離開實踐的認識是不可能的。
為了明了基於變革現實的實踐而產生的辯證唯物認識運動——認識的逐漸深化的運動,下面再舉出幾個具體的例子。
無產階級對於資本主義社會的認識,在其實踐的初期——破壞機器和自發鬥爭時期,他們還只在感性認識的階段,只認識資本主義各個現象的片面及其外部的聯繫。這時,他們還是一個所謂「自在的階級」。但是到了他們實踐的第二個時期——有意識有組織的經濟鬥爭和政治鬥爭的時期,由於實踐,由於長期鬥爭的經驗,經過馬克思、恩格斯用科學的方法把這種種經驗總結起來,產生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用以教育無產階級,這樣就使無產階級理解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理解了社會階級的剝削關係,理解了無產階級的歷史任務,這時他們就變成了一個「自為的階級」。
中國人民對於帝國主義的認識也是這樣,第一階段是表面的感性的認識階段,表現在太平天國運動和義和團運動等籠統的排外主義的鬥爭上[5]。第二階段才進到理性的認識階段,看出了帝國主義內部和外部的各種矛盾,並看出了帝國主義聯合中國買辦階級和封建階級以壓榨中國人民大眾的實質,這種認識是從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6]前後才開始的。
我們再來看戰爭。戰爭的領導者,如果他們是一些沒有戰爭經驗的人,對於一個具體的戰爭(例如我們過去十年的土地革命戰爭)的深刻的指導規律,在開始階段是不了解的。他們在開始階段只是身歷了許多作戰的經驗,而且敗仗是打得很多的。然而由於這些經驗(勝仗,特別是敗仗的經驗),使他們能夠理解貫串整個戰爭的內部的東西,即那個具體戰爭的規律性,懂得了戰略和戰術,因而能夠有把握地去指導戰爭。此時,如果改換一個無經驗的人去指導,又會要在吃了一些敗仗之後(有了經驗之後)才能理會戰爭的正確的規律。
常常聽到一些同志在不能勇敢接受工作任務時說出來的一句話:沒有把握。為什麼沒有把握呢?因為他對於這項工作的內容和環境沒有規律性的了解,或者他從來就沒有接觸過這類工作,或者接觸得不多,因而無從談到這類工作的規律性。及至把工作的情況和環境給以詳細分析之後,他就覺得比較地有了把握,願意去做這項工作。如果這個人在這項工作中經過了一個時期,他有了這項工作的經驗了,而他又是一個肯虛心體察情況的人,不是一個主觀地、片面地、表面地看問題的人,他就能夠自己做出應該怎樣進行工作的結論,他的工作勇氣也就可以大大地提高了。只有那些主觀地、片面地和表面地看問題的人,跑到一個地方,不問環境的情況,不看事情的全體(事情的歷史和全部現狀),也不觸到事情的本質(事情的性質及此一事情和其他事情的內部聯繫),就自以為是地發號施令起來,這樣的人是沒有不跌交子的。
由此看來,認識的過程,第一步,是開始接觸外界事情,屬於感覺的階段。第二步,是綜合感覺的材料加以整理和改造,屬於概念、判斷和推理的階段。只有感覺的材料十分豐富(不是零碎不全)和合於實際(不是錯覺),才能根據這樣的材料造出正確的概念和論理來。
這裡有兩個要點必須着重指明。第一個,在前面已經說過的,這裡再重複說一說,就是理性認識依賴於感性認識的問題。如果以為理性認識可以不從感性認識得來,他就是一個唯心論者。哲學史上有所謂「唯理論」一派,就是只承認理性的實在性,不承認經驗的實在性,以為只有理性靠得住,而感覺的經驗是靠不住的,這一派的錯誤在於顛倒了事實。理性的東西所以靠得住,正是由於它來源於感性,否則理性的東西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只是主觀自生的靠不住的東西了。從認識過程的秩序說來,感覺經驗是第一的東西,我們強調社會實踐在認識過程中的意義,就在於只有社會實踐才能使人的認識開始發生,開始從客觀外界得到感覺經驗。一個閉目塞聽、同客觀外界根本絕緣的人,是無所謂認識的。認識開始於經驗——這就是認識論的唯物論。
第二是認識有待於深化,認識的感性階段有待於發展到理性階段——這就是認識論的辯證法[7]。如果以為認識可以停頓在低級的感性階段,以為只有感性認識可靠,而理性認識是靠不住的,這便是重複了歷史上的「經驗論」的錯誤。這種理論的錯誤,在於不知道感覺材料固然是客觀外界某些真實性的反映(我這裡不來說經驗只是所謂內省體驗的那種唯心的經驗論),但它們僅是片面的和表面的東西,這種反映是不完全的,是沒有反映事物本質的。要完全地反映整個的事物,反映事物的本質,反映事物的內部規律性,就必須經過思考作用,將豐富的感覺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製作工夫,造成概念和理論的系統,就必須從感性認識躍進到理性認識,這種改造過的認識,不是更空虛了更不可靠了的認識,相反,只要是在認識過程中根據於實踐基礎而科學地改造過的東西,正如列寧所說乃是更深刻、更正確、更完全地反映客觀事物的東西。庸俗的事務主義家不是這樣,他們尊重經驗而看輕理論,因而不能通觀客觀過程的全體,缺乏明確的方針,沒有遠大的前途,沾沾自喜於一得之功和一孔之見。這種人如果指導革命,就會引導革命走上碰壁的地步。
理性認識依賴於感性認識,感性認識有待於發展到理性認識,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認識論,哲學上的「唯理論」和「經驗論」都不懂得認識的歷史性或辯證性,雖然各有片面的真理(對於唯物的唯理論和經驗論而言,非指唯心的唯理論和經驗論),但在認識論的全體上則都是錯誤的,由感性到理性之辯證唯物論的認識運動,對於一個小的認識過程(例如對於一個事物或一件工作的認識)是如此,對於一個大的認識過程(例如對於一個社會或一個革命的認識)也是如此。
然而認識運動至此還沒有完結。辯證唯物論的認識運動,如果只到理性認識為止,那末還只說到問題的一半,而且對於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說來,還只說到非十分重要的那一半,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認為十分重要的問題,不在於懂得了客觀世界的規律性,因而能夠解釋世界,而在於拿了這種對於客觀規律性的認識去能動地改造世界。在馬克思主義看來,理論是重要的,它的重要性充分地表現在列寧說過的一句話:「沒有革命的理論,就不會有革命的運動。」[8]然而馬克思主義看重理論,正是,也僅僅是,因為它能夠指導行動。如果有了正確的理論,只是把它空談一陣,束之高閣,並不實行,那末,這種理論再好也是沒有意義的。認識從實踐始,經過實踐得到了理論的認識,還須再回到實踐去。認識的能動作用,不但表現於從感性的認識到理性的認識之能動的飛躍,更重要的還須表現於從理性的認識到革命的實踐這一個飛躍,抓着了世界的規律性的認識,必須把它再回到改造世界的實踐中去,再用到生產的實踐、革命的階級鬥爭和民族鬥爭的實踐以及科學實驗的實踐中去。這就是檢驗理論和發展理論的過程,是整個認識過程的繼續。理論的東西之是否符合於客觀真理性這個問題,在前面說的由感性到理性之認識運動中是沒有完全解決的,也不能完全解決的。要完全地解決這個問題,只有把理性的認識再回到社會實踐中去,應用理論於實踐,看它是否能夠達到預想的目的。許多自然科學理論之所以被稱為真理,不但在於自然科學家們創立這些學說的時候,而且在於為爾後的科學實踐所證實的時候,馬克思列寧主義之所以被稱為真理,也不但在於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等人科學地構成這些學說的時候,而且在於為爾後革命的階級鬥爭和民族鬥爭的實踐所證實的時候。辯證唯物論之所以為普遍真理,在於經過無論什麼人的實踐都不能逃出它的範圍。人類認識的歷史告訴我們,許多理論的真理性是不完全的,經過實踐的檢驗而糾正了它們的不完全性。許多理論是錯誤的,經過實踐的檢驗而糾正其錯誤。所謂實踐是真理的標準,所謂「生活、實踐底觀點,應該是認識論底首先的和基本的觀點」[9],理由就在這個地方。斯大林說得好:「理論若不和革命實踐聯繫起來,就會變成無對象的理論,同樣,實踐若不以革命理論為指南,就會變成盲目的實踐。」[10]
說到這裡,認識運動就算完成了嗎?我們的答覆是完成了,又沒有完成。社會的人們投身於變革在某一發展階段內的某一客觀過程的實踐中(不論是關於變革某一自然過程的實踐,或變革某一社會過程的實踐),由於客觀過程的反映和主觀能動性的作用,使得人們的認識由感性的推移到了理性的,造成了大體上相應於該客觀過程的法則性的思想、理論、計劃或方案,然後再應用這種思想、理論、計劃或方案於該同一客觀過程的實踐,如果能夠實現預想的目的,即將預定的思想、理論、計劃、方案在該同一過程的實踐中變為事實,或者大體上變為事實,那末,對於這一具體過程的認識運動算是完成了,例如,在變革自然的過程中,某一工程計劃的實現,某一科學假想的證實,某一器物的製成,某一農產的收穫,在變革社會過程中某一罷工的勝利,某一戰爭的勝利,某一教育計劃的實現,都算實現了預想的目的。然而一般地說來,不論在變革自然或變革社會的實踐中,人們原定的思想、理論、計劃、方案,毫無改變地實現出來的事,是很少的。這是因為從事變革現實的人們,常常受着許多的限制,不但常常受着科學條件和技術條件的限制,而且也受着客觀過程的發展及其表現程度的限制(客觀過程的方面及本質尚未充分暴露)。在這種情形之下,由於實踐中發現前所未料的情況,因而部分地改變思想、理論、計劃、方案的事是常有的,全部地改變的事也是有的。即是說,原定的思想、理論、計劃、方案,部分地或全部地不合於實際,部分錯了或全部錯了的事,都是有的。許多時候須反覆失敗過多次,才能糾正錯誤的認識,才能到達於和客觀過程的規律性相符合,因而才能夠變主觀的東西為客觀的東西,即在實踐中得到預想的結果。但是不管怎樣,到了這種時候,人們對於在某一發展階段內的某一客觀過程的認識運動,算是完成了。
然而對於過程的推移而言,人們的認識運動是沒有完成的。任何過程,不論是屬於自然界的和屬於社會的,由於內部的矛盾和鬥爭,都是向前推移向前發展的,人們的認識運動也應跟着推移和發展。依社會運動來說,真正的革命的指導者,不但在於當自己的思想、理論、計劃、方案有錯誤時須得善於改正,如同上面已經說到的,而且在於當某一客觀過程已經從某一發展階段向另一發展階段推移轉變的時候,須得善於使自己和參加革命的一切人員在主觀認識上也跟着推移轉變,即是要使新的革命任務和新的工作方案的提出,適合於新的情況的變化。革命時期情況的變化是很急速的,如果革命黨人的認識不能隨之而急速變化,就不能引導革命走向勝利。
然而思想落後於實際的事是常有的,這是因為人的認識受了許多社會條件的限制的緣故。我們反對革命隊伍中的頑固派,他們的思想不能隨變化了的客觀情況而前進,在歷史上表現為右傾機會主義。這些人看不出矛盾的鬥爭已將客觀過程推向前進了,而他們的認識仍然停止在舊階段。一切頑固黨的思想都有這樣的特徵。他們的思想離開了社會的實踐,他們不能站在社會車輪的前頭充任嚮導的工作,他們只知跟在車子後面怨恨車子走得大快了,企圖把它向後拉,開倒車。
我們也反對「左」翼空談主義。他們的思想超過客觀過程的一定發展階段,有些把幻想看作真理,有些則把僅在將來有現實可能性的理想,勉強地放在現時來做,離開了當前大多數人的實踐,離開了當前的現實性,在行動上表現為冒險主義。
唯心論和機械唯物論,機會主義和冒險主義,都是以主觀和客觀相分裂,以認識和實踐相脫離為特徵的。以科學的社會實踐為特徵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認識論,不能不堅決反對這些錯誤思想。馬克思主義者承認,在絕對的總的宇宙發展過程中,各個具體過程的發展都是相對的,因而在絕對真理的長河中,人們對於在各個一定發展階段上的具體過程的認識只具有相對的真理性。無數相對的真理之總和,就是絕對的真理[11]。客觀過程的發展是充滿着矛盾和鬥爭的發展,人的認識運動的發展也是充滿着矛盾和鬥爭的發展。一切客觀世界的辯證法的運動,都或先或後地能夠反映到人的認識中來。社會實踐中的發生、發展和消滅的過程是無窮的,人的認識的發生、發展和消滅的過程也是無窮的。根據於一定的思想、理論、計劃、方案以從事於變革客觀現實的實踐,一次又一次地向前,人們對於客觀現實的認識也就一次又一次地深化。客觀現實世界的變化運動永遠沒有完結,人們在實踐中對於真理的認識也就永遠沒有完結。馬克思列寧主義並沒有結束真理,而是在實踐中不斷地開闢認識真理的道路。我們的結論是主觀和客觀、理論和實踐、知和行的具體的歷史的統一,反對一切離開具體歷史的「左」的或右的錯誤思想。
社會的發展到了今天的時代,正確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責任,已經歷史地落在無產階級及其政黨的肩上。這種根據科學認識而定下來的改造世界的實踐過程,在世界、在中國均已到達了一個歷史的時節---自有歷史以來未曾有過的重大時節,這就是整個兒地推翻世界和中國的黑暗面,把它們轉變過來成為前所未有的光明世界。無產階級和革命人民改造世界的鬥爭,包括實現下述的任務:改造客觀世界,也改造自己的主觀世界—改造自己的認識能力,改造主觀世界同客觀世界的關係。地球上已經有一部分實行了這種改造,這就是蘇聯。他們還正在促進這種改造過程。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也都正在或將要通過這樣的改造過程。所謂被改造的客觀世界,其中包括了一切反對改造的人們,他們的被改造,須要通過強迫的階段,然後才能進入自覺的階段。世界到了全人類都自覺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時候,那就是世界的共產主義時代。
通過實踐而發現真理,又通過實踐而證實真理和發展真理。從感性認識而能動地發展到理性認識,又從理性認識而能動地指導革命實踐,改造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這種形式,循環往復以至無窮,而實踐和認識之每一循環的內容,都比較地進到了高一級的程度。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全部認識論,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知行統一觀。
- ↑ 見列寧《黑格爾<邏輯學>一書摘要》。新的譯文是:「實踐高於(理論的)認識,因為它不僅具有普遍性的品格,而且還具有直接現實性的品格。」(《列寧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83頁)
- ↑ 參見馬克思《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19頁)和列寧《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第二章第六節(《列寧全集》第18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44頁〕。
- ↑ 見列寧《黑格爾<邏輯學>一書摘要》(《列寧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42頁)。
- ↑ 里手,湖南方言,內行的意思。
- ↑ 一九五一年三月二十七日,毛澤東在致李達的信中說:「《實踐論》中將太平天國放在排外主義一起說不妥,出選集時擬加修改,此處暫仍照原。」
- ↑ 五四運動是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發生的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運動。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英、美、法、日、意等戰勝國在巴黎召開對德和會,決定由日本繼承德國在中國山東的特權。中國是參加對德宣戰的戰勝國之一,但北洋軍閥政府卻準備接受這個決定。五月四日,北京學生遊行示威,反對帝國主義的這一無理決定和北洋軍閥政府的妥協。這次運動迅速地獲得了全國人民的響應,到六月三日以後,發展成為有工人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參加的廣大群眾性的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運動。五四運動也是反對封建文化的新文化運動。以一九一五年《青年雜誌》(後改名《新青年》)創刊為起點的新文化運動,豎起「民主」和「科學」的旗幟,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五四運動中的先進分子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使新文化運動發展成為馬克思主義思想運動,他們致力於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在思想上和幹部上準備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
- ↑ 參見列寧《黑格爾<邏輯學>一書摘要》:「要理解,就必須從經驗開始理解、研究,從經驗上升到一般。」(《列寧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75頁)
- ↑ 見列寧《俄國社會民主黨人的任務》(《列寧全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43頁);並見列寧《怎麼辦?》第一章第四節(《列寧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3頁)。
- ↑ 見列寧《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第二章第六節《列寧全集》第18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44頁)。
- ↑ 見斯大林《論列寧主義基礎》第三部分《理論》。新的譯文是:「離開革命實踐的理論是空洞的理論,而不以革命理論為指南的實踐是盲目的實踐。」(《斯大林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99--200頁)
- ↑ 參見列寧《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第二章第五節,原文是:「人類思維按其本性是能夠給我們提供並且正在提供由相對真理的總和所構成的絕對真理的。」(《列寧全集》第18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35頁)